偷一口甜兔

把我的全部献给你

Aroma

国旻/非现实/本格推理/校园向


1.

“喂,朴智旻,”少年瘦弱的身影被狠狠推到泥墙上,黑绿的苔藓在墙角爬着,像是恶心肮脏的唾液黏稠稠呼啦在上面似的,沾脏了白色校服。他无暇顾及这些,腹部的疼痛如针扎似的令他冷汗直冒,咬紧着牙,他不敢吭声。

牙龈被他咬地有些发疼了,可眼前四个人的影子却阴魂不散咧嘴噗嗤噗嗤笑着,像是看了什么有意思的喜剧表演。

“你妈昨晚是不是爽翻了啊?又从哪个野男人那儿拿了一大笔钱了吧?”带头的男孩儿说完这些,随行的三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们开着肆无忌惮的玩笑,殊不知这些都是丑陋的罪恶种子,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

他们不知道,所以戳戳倒在地上少年灰色的影子,嘀咕着“怎么不说话?聋了还是哑了?”然后嬉笑着凑上前,稚嫩的拳头砸下,是无心的,是有意的。

少年不哭不闹,低着脑袋让厚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单薄肩膀倔强地连颤抖都没有。

他习惯了,这个恶心肮脏的功利世界。

侮辱过后,那群人离开,巷内恢复寂静,剩下他断断续续的喘息。

他不想走,不想动,坐在石板地上,看着白惨惨的天空,心想着是不是就这样睡一觉会好一些。

可有个人似乎不允许他这么做。

从巷口冲进来的那个人,担心唤着他的名字,可他迷迷糊糊听不见了。

好……困……





“朴智旻!”耳蜗里传着刺耳仪器的“滴”声,他睁开眼睛,朦胧中看见眼前的人皱着眉头,内疚地叫着他的名字,“我来晚了……都怪我……我应该保护你的。”

终于让瞳孔对焦,他看清楚他的脸,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要示以安慰,咽了咽口水,干涩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不是……你的错。”

手瞬间被人捏地更紧。

少年用一双清澈纯粹的眼睛看着他,黑漆漆的瞳孔里看不见情绪,朴智旻抿了抿唇,反手也捏了捏他的手,“真的,不怪……你。”

可田柾国怎么想,他又怎么会知道?

从高一开始,莫名就被顽劣不堪的家伙们盯上,即使再三警告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他能够忍受被欺负,可他不能忍受他被欺负。

“嗯,乖。”田柾国低声应着,目光却从他脸上移开了,看向一片空白的窗外。

朴智旻也怀着心思,安静望向眼前人身后白惨的医院墙面。

被提及过去,那些没办法磨灭的记忆再次如潮水涨上来,呛得他脑仁儿疼。

酗酒的赌徒父亲,靠卖淫为生的母亲。他六岁那年父亲被混混打死了,死了也好,朴智旻从来都是这么想的,死了就不会让自己遭殃了。而母亲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反而觉得自己累赘因此盘算着什么时候,就不告而别了。她觉得是这个野种毁了自己的青春,让本该自由自在的她被束缚在这该死的地方。所以她走了。

那些谩骂的场景,被打碎的盘子玻璃杯,一想起来朴智旻就一阵胸闷。

父亲走了,母亲也走了,真好,这些恶心的人终于走了。

他可以自己活着。





2.

再回到学校,回到高考复习的紧张氛围里,暂时平静的日子让朴智旻又有时间闲下来,与田柾国一起做一些平淡却有意义的事情。

他不在意那些凌辱,也懒于举报——老师不会管,他们只会想尽办法把这些丑闻压下来,再叫你去办公室喝几次茶说说心里话。

可就这样亲吻,拥抱,在无声的夜里抚摸彼此炽热的身躯;对视一眼就低头努力复习,彼此鼓劲过着流水账一般平静美好的日子。

他还是善于去从无趣中发现有趣的,朴智旻转了转手中的笔,在英语阅读理解原文上划下一条黑线。

他们总是在自己难受时来找他当沙袋发泄,近期的风平浪静看来是公子哥们过得挺好。朴智旻挪了挪试卷,肘子碰碰身旁的人,“柾国,这个单词什么意思。”

他们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现在是午间休息,图书馆里来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高三的,喜欢清净的氛围,写写作业复习功课。

“aroma,芳香。”他垂下的专注眼眸里是一片漆黑的静,标准地念出被红笔圈着的单词,“有时间多记记词汇。”

“知道了。”他笑笑,又回到题目落笔,写起来。

大概才写了一句话,突然窗外传来骚动的声音。

人们的专注被打破了,好奇的孩子全一股脑跑了出去凑热闹,朴智旻也停了笔,抬头看向窗外,“发生什么了?”

田柾国闻言,抬眸却一眼看见身边人下颚处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抿了抿唇,“不知道。”

窗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

“出去看看。”朴智旻合了本子,拉起田柾国的手就往外跑。

深冬的天在此时忽然下起雨夹雪,晃晃悠悠飘在干冷的空气里,钻进脖颈的衣领里,两人朝教师的露天停车场跑去——噪音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学生围了一圈又一圈,高一高二高三的都有,远望去黑乎乎一片人头攒动。有人在尖叫,有人惊讶地说不出话,而有人只看一眼就迅速跑开,脸色难看。

“怎么回事?”朴智旻拉住一个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学弟,问道。

“死……死……死人了!”他惊慌地说道,连声线都在剧烈颤抖,然后就甩开朴智旻牵住衣袖子的手,黑着脸跑开了。

死人了。

一次性,死了三个人。

都是熟悉面孔,是他们。





3.

风吹着,像刀似的在耳边划出“哗哗”的声音,卷着漫天飞舞着如绒毛的雪花,轻轻洒落在冰凉的尸体上。死去的少年们面色是诡异的樱红,像是被人涂鸦了过度腮红而显示的鲜艳颜色,嘴边的白色条状物体似乎是流涎干涸了的痕迹,似死灰般了无生气。

他们交错着倒在对方身上,摆成各样奇怪的形状,头发被淋湿了贴在面上,头顶上方是一束鹅白的山茶花。

那花倒是开得漂亮,饱满柔和的花瓣,衬着小小的蕊心,一簇一簇在白雪纷扬中微微颤抖着,颇有些娇弱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赶到现场,立刻驱散了人群,在兵荒马乱中朴智旻看清了地上人的脸。

他只觉得心被狠狠震动了。

他们……死了?

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淌过心底,他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开心自己终于结束噩梦般的日子可以安心准备高考了,还是应该悲哀他们的命运。

大概两种情绪都交杂在一起了,胸腔一阵闷塞。

“走吧。”身边田柾国扯了扯他的衣袖,将他走丢的神拽回来,他转头就看见那双眼睛,顾盼生辉的。

朴智旻点点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被拉起的警戒线里躺着的人,跟着田柾国步履匆匆而过。

大概是下雪了,天气渐渐凉了起来,朴智旻拢了拢校服外套,有些后悔今天为什么没有多穿一件毛线在里面。身旁田柾国余光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脱下校服外套就盖在了朴智旻头上。

“哇。”朴智旻惊了一下,“别给我别给我,你快穿上会感冒的!”然后手忙脚乱地将衣服从头上扯下了,往人怀里塞。

“穿着,我不冷。”田柾国却没什么表情,一挥手又将手里的衣服重新罩到朴智旻头上。

他们去图书馆拿回了作业本,慢慢向教学楼走去。朴智旻还是套上了他的外套,一股好闻的清香围绕在他鼻尖,他知道这是田柾国特有的香味。

“山茶花啊,挺香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曾经田柾国对他说过的话,没记错的话是高二那年他邀请田柾国一起去看锦江公园的山茶花,他偶然对自己说的话。

方才那地上,冰凉地躺着的,也是山茶花。

他被自己的脑洞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他不会是这种人的。

不会的。

可为什么心跳,好快。为什么有股隐隐约约的不安感似乎要从心底涌上来了。

带着这种感觉上了两节课,学生们之间似乎传起了一些流言。

“听说在三个人的头部都有钝器伤害的痕迹,头发丝上沾了干涸的血迹,应该是被敲死的。”

听到这个朴智旻暗暗松了口气,认定自己的多虑,耳边的人们仍然叽叽喳喳谈论着。

“哇……好可怕。”

“可是他们脸上的诡异颜色怎么解释……”

“不知道诶……就是好可怕。”

“你们有没有在现场看到过地上的那束山茶花?”

“嗯嗯。”

“那束山茶花据说是余翔准备带去给她母亲的。”余翔,就是带头欺凌,最坏的那个家伙。

“啊所以才在案发现场?”

“后来迟与去哪儿了你们知道吗?”迟与就是那四个人中的一个,自案发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像消失了一样,谁也联络不上他。

“不知道,他妈急死了,差点把班头电话给打爆。”

“……天,不会是他杀的人吧。”

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各抒己见,田柾国低头写着试卷,身旁朴智旻停了笔,手掌撑着下巴竖着耳朵听,垂下的眼眸里什么都没有,就这样兀自半走神地静了会儿,他转头戳戳田柾国,从作业本角上撕了一点纸下来,笔画了几回,递到田柾国眼前。

:晚上来看看吗?

“太危险了。”少年薄唇微启,淡淡答道。

他瘪瘪嘴收回纸,又写了一句递过来。

:拜托。而且你和我一起,不会有事的。

田柾国默了,黑漆漆的眼睛透不出情绪,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再度开口,语气仍是淡淡的,“二十分钟写完这张英语卷子,我就答应。”他从他桌角上摆着的一叠书中抽出一本英语卷子,翻开一张。

“……好苛刻,好委屈。”朴智旻撅撅嘴,爱闹的本性因为没了压抑的害迫,渐渐浮出水面了。

“……写。”一向少言的田柾国却从一而终地不多说一句废话,笔尖点了点他的试卷,又转回头专注自己研究题目了。

朴智旻只好认命低下头,笔速飞快。幸好英语是强项,他可以飚起来。虽然字丑了些,但也是写了。

“作文不用写。”冷不丁田柾国又补了一句。

“知道。”他头也不抬地应。

刚好十九分钟的时候,朴智旻飚完一张卷子,“啪”一声盖到田柾国的作业本儿上,“好了,你没强调正确率,我就随便写了写。”

“……”田柾国拿起卷子扫一眼,似乎……正确率还不错。于是他拿手揉揉身旁人圆圆的后脑勺,叹了口气,“服了你了。”

“嘿嘿嘿嘿。”朴智旻见他答应了,咧嘴傻笑起来。

田柾国转过头看他,阴霾散去,他的笑明明就像光一样是灿烂的,是他从小就喜欢着的。那些人死了,没有人会再来欺负他,虽然跑走了一个,可他会把他保护好的。因为是他的宝贝。

捉住人垂在身侧的小肉手,放到唇边碰了碰。

“害怕吗,今天。”他指那些触目惊心的尸体,就摆在眼前时。

“不怕。”朴智旻红了红脸,害羞却甜蜜地抿唇摇摇头。

真好,就像现在这样,平淡且幸福,真好。

“柾国啊,”他叫他的名字,糯糯的尾音轻颤。

“嗯。”

“我渴了。”朴智旻将身子一斜,头偏靠在田柾国胸前,从他抽屉里拿出保温杯,然后一边打开一边直起身子,仰头喝了一口。

“喂别——”田柾国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嘶——!”猛灌一大口水的朴智旻一时间变了脸色,龇牙咧嘴地皱起眉头,“哇靠好冰!”

“……你太急了。”他都还来不及阻止。

“你怎么喝这么冰的水啊天。”朴智旻说着从位置上站起来,看田柾国一直盯着自己的黑漆漆眼睛,从里面似乎看见自责,于是安抚地笑笑,“没事没事不怪你,我去帮你换暖水啊。”说着他就走出了教室。

待他离开了两分钟,田柾国才微微回过神,“嗯”了一声,无人听闻。

余光看见地上自己的桌角旁,有一瓣纯白色的花瓣,淡漠的眼眸静着,然后抬起一只脚,踩在那花瓣上,用力撵了撵,再用餐巾纸弯腰去包起来,拿到垃圾桶边扔进去。

不一会儿上课铃响了,朴智旻揣着保温杯从教室门口一溜烟儿回到位置上,化学老师下一秒就抬脚进来,手里拿着一沓二模的卷子。她推了推眼镜,吩咐课代表将卷子发下去,然后开口,“这次的成绩仍然不乐观。虽然有几个有进步的同学值得表扬,但分差还是相隔太大。第二名的金纯就被第一名的田柾国甩出整整五分。”

试卷发下来,朴智旻对着自己平淡的分数懊恼抓了抓头,回头向田柾国要了试卷看,咬着笔头琢磨自己到底错哪儿了。

“还有啊,这两天学校里可能是不太平,可你们也是高三的人了,个个儿差不多都得成年了,有点儿自制力,静心学习,不说别的至少先把我的化学分给提上来,马上就高考了……”

好不容易捱到放学,朴智旻带着来到田柾国在学校边上的一个小巷里,在一家小面馆里落座。

“吃什么?”他看着菜单,问坐在自己对面摆弄手机的人。

“跟你一样。”田柾国咬着手指,在键盘上敲着字,模样专注极了。

朴智旻也不多说,不一会儿就点好了吃的,凑过身去想跟眼前的人说说话来消遣时间,“你在跟谁聊天呢。”

田柾国抬眼看他,“一个朋友。”

“噢。”朴智旻点点头,又说,“我也想跟你聊天。”

田柾国手指点下发送,将手机锁了屏,盖下放在桌旁,顾盼生辉的眼睛看着眼前人,“嗯,聊吧。”





4.

朴智旻是五岁那年认识田柾国的,那天他被父亲赶出家门——只是因为他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了个喷嚏,将口水溅到了桌面。他就缩在自家楼下的花坛前,小小一只。

是田柾国先跟他说话的,大大亮亮的眼睛,纯粹地没有一丝杂质。他向自己伸出手,白白的掌心朝上,指尖泛着粉红。

他握住,紧紧的。就把两人的命运纠在一起,融合。

那时候他一被赶出家门就会去找田柾国,然后被邀请到人家里坐。田柾国有一个很酷的刑警爸爸,一天到晚出任务,忙得不可开交,根本顾不上田柾国的衣食起居。而他从未见过田妈妈,依稀记得是在田柾国一岁时就离开了。

两人逐渐成了彼此不可磨灭的存在,而告白是高一时候的事情,他们也是那个时候在一起的。从小一起玩到大,所以大概是日久生情。忘记是谁先说出口喜欢,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生命里,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缺席。

“吃饱了吗?”两人吃的很慢,一直断断续续吃到七点半。

“嗯。”朴智旻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满足地抿抿嘴,“走吧。”

冬日的天已经是黑蒙蒙的一片了,呼吸喷在冷空气里凝成水滴,细细密密由白雾散开在空中。两人并肩走着,不远处就是学校。校门口人已经走光了,保安看着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头一点一点地似乎是浅眠了。

他们就轻手轻脚溜了进去,从小树林里抄捷径,一点一点靠近案发现场。停车场里只稀疏停了两三辆车,不远处看见一位守夜的警官坐在自备的躺椅正摆弄着手机,周围黑乎乎静悄悄的一片。

两人决定先从这儿离开,等守夜人睡了再回来,于是从一旁灌木围着的泥土小道绕道了教学楼底下,浅进楼道里。

“现在去哪。”田柾国歪头看朴智旻,问道。

朴智旻低着脑袋苦恼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你等下,我手机查个东西。”说着就从口袋拿出手机,点开搜索软件。

田柾国凑上去,淡淡的眼神看不出情绪,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亮打在脸上,幽幽的在黑暗里。

“死后致人面色红润的东西……朱砂?”他一边搜着,一边小声地自言自语,“不对啊朱砂是拿来治病的吧……这是什么……”肉肉的手指头点开词条,“氰化钾……?”

“接触皮肤的伤口或吸入微量粉尘即可中毒死亡……与酸反应能放出剧毒的氰化氢气体……中毒症状,面色樱红,伴有痉挛……天啊。”他似乎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身边的田柾国,“这个……是不是才是致死的凶器啊。”

田柾国盯着手机屏幕,皱着眉头,“不知道,大概吧。”

“那,我们先去化学实验室看看吧。”朴智旻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弯下腰,然后凑到人耳边悄悄说,“我觉得,迟与,逃走很不正常。”气息也是细细软软的,蹙起的小眉头,看着认真极了。

“嗯。”田柾国应了,跟在朴智旻身后。

因为田柾国的化学成绩好,也常会喜欢在实验室里头捣鼓一些小实验,所以老师欣然给了他一把化学实验室的钥匙,方便他随时进出。实验室在一楼,两人很快就到了,田柾国掏啊掏,将钥匙从书包袋里拿出来,递给朴智旻。

门打开了,朴智旻率先走进去,实验室里似乎相对外面的空气来说有些凉飕飕的,不知道是常年背光的缘故还是什么,阴森极了。他摁了摁手机的home键,让屏幕微亮的光照在黑漆漆的地面上,一点一点挪步到摆放试剂的柜子前。

“手电筒呢?”田柾国问他。

“太亮,太引人注目。”朴智旻答着,一排一排仔细看着上面摆放的瓶瓶罐罐,剔透的玻璃瓶子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实验试剂,看上去满当又热闹,他一瓶一瓶看过去,终于在中间层的里面找到了装氰化钾的广口瓶。

里面的液体似乎相对于周围的瓶罐来说少了许多,像是被人取走过一些。他看了会儿又回过头,瞥见一旁装的紫色石蕊试剂的广口瓶更是空得吓人——只剩下浅浅一点。

太不正常了。

没记错的话前两天才上过实验课,现在这些试剂瓶子里早应该是重新调整过的剂量,不可能这么少。

一看就像是,被人故意拿走了。

“下雪了。”耳蜗忽然钻进田柾国凉薄的声音,突兀在空气中。朴智旻闻言抬头向窗外望去,就见昏黄的路灯下一点一点纯白的雪花正随风洋洋洒洒顺着空气气流飘下,不多,看着像慢悠悠的精灵,在人间登录。

不知道是刚刚吃太饱了还是怎么回事,朴智旻的肚子突然传来一阵抽痛,“柾国。”他出声将望向窗外出神人的思绪扯回来,“我想上厕所。”

田柾国回过头,“啊,好。”然后跨步走到他身旁。

“你在这儿等我下吧。”朴智旻说着,“免得有人过来。”

“ok.有情况手机联系。”田柾国拍拍他的肩膀,“你小心一点。”

“嗯。”朴智旻点点头,转身出了实验室的门。田柾国盯着他的影子从窗户外的走廊上一闪而过,室内瞬间安静了。

他又转过头,一片静寂里似乎可以听到自己脖颈扭动时骨骼肌理发出的稀碎声音,连衣服袖子的轻微摩擦都显得刺耳。

他朝着另一边的窗户看去,窗外是小树林模糊的影子。“嗒、嗒”他走过去,在离窗户五步远的地方驻足。

抬头,看那树下。

有人。





5.

朴智旻再回来时,看见田柾国正坐在桌前,玩着手机打游戏。
“……呀。”他走过去推了一把人的肩膀,语气里似乎带着小小的抱怨,“快别玩了……九点钟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嗯,马上。”田柾国说着,手指飞快操纵着,“赢了。”然后收了手机站起来,转头看朴智旻,扯起嘴角笑了笑,“走吧。我刚刚去现场看了一下,那警官睡着了。”

“噢噢噢好。”朴智旻忙点头,“这警官也太……这都能睡着。”

“……人家睡着了你应该高兴才是。”田柾国斜他一眼,无语道,“哪有你这么槽人家的。”

“……噢。”

斗嘴间,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教师露天停车场。守夜的警官真的如田柾国所说,睡着了,一动不动地躺在躺椅上。

警戒线里的水泥地上空无一人,只用白色粉笔勾出了之前尸体堆砌起来的轮廓形状,在惨白色的路灯光下显得阴森森的。朴智旻咽了咽口水,挑起警戒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田柾国尾随其后。

这儿空空荡荡,似乎没什么可查的,朴智旻就随意走了走,小心着不碰到地上警方摆放的标记。天上小雪还稀稀洒洒飘着,像是被搓揉下的泡沫,落在地上又化开了。

“喀”一声,他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

弯下腰捡起来,顺着灯光一看,是一个笔盖。

是很普遍的水笔的笔盖,似乎没什么价值,朴智旻翻来覆去看了看,就在他要放下的时候,突然在笔盖的拨上看到一个小刀刻过的痕迹。

也许是石块蹭上去的,但愿是他想错了。可心底涌上来的情绪却实实在在让他脑仁儿疼。没记错的话,当初自己皮的时候,把玩过美术课上别人借他的小刀,故意将完美主义者·田柾国的笔盖上划了一刀,然后坏笑着还给他。

田柾国也不生气,接过继续用着,除了掐一把他腰上的软肉,算是责怪,便再无其他抱怨。他总是这样,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似乎怎么也不会生气。

他的确有一段时间未怎么见过田柾国用这支笔了,他以为是笔没水了,于是被压在笔袋底下。

“看什么。”田柾国低沉清澈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朴智旻莫名被吓到,肩膀抖了抖,回过头看他,“你吓死我了!”

“……你有没做亏心事,吓什么。”田柾国吐槽他,语气淡淡的,墨色的眼盯着面前的人,却见他突然愣住了,小脸上瞬时闪过好多情绪,惊讶、害怕、迟疑,让田柾国尽收眼底。

“车……车底下……”他害怕地连声线都颤抖了,小手指着自己看到的方向。

田柾国抿唇,眼睑垂着,慢慢转过去。

车底下,躺着一个人影。

路灯和月光使劲将光线漫延,依稀能辨出,那个人正是失踪了一天的迟与。

他面色也泛着诡异的樱红,眼睛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的样子看着瘆人,眼白像是要跳出眼眶般突兀。他的手腕上是触目惊心的鲜艳红色,那红色完全像是要跳出画面般活跃,晶莹未干的血正潺潺从被剖割开的软肉里渗出,沿着手臂滑到地上。

被光照着,那血仿佛泛着高亮的白光。

朴智旻脑袋里闪过一万种可能,所有之前零碎的细节,像拼图似的凑在一起,模模糊糊间,他想到最最糟糕的可能性。

可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了。

“柾国。”他快要哭出来了,这样的设定是他完全想不到,也不想接受的。

“嗯。”田柾国一直安静站在旁边,像一颗直挺的小松,一动不动,深邃的眼早已把他所有的一颦一动都观察入脑海,低低应了声。

“给我……看看你的袖口。”他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害怕,害怕自己一对视就忍不住憋在眶里的泪,于是只是低着头,看身旁的人一如既往温柔且听话地,将手伸到他面前。他颤颤巍巍抬手握住。

“柾国……”呜咽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以一种无法形容的速度和力量,下沉,再沉,像是陨石落地,发出一声哀响似受伤的兽,就碎了,散了一地的无望。

拨开外套衣袖,藏在里面的白色卫衣袖子上,紫色的染痕将他心底的最后一点点希冀全部打破,玻璃似得“叮铃当啷”碎了一地。

“是你吧,柾国。”他最后下了决心抬起眼睛,视线在空中无声相撞,雪白的门牙咬紧下唇。

说不是,说不是吧柾国。

“嗯。”他却坦荡,回答地干脆,“是我。智旻。”

“我杀人了。”






【其实看到这里你们可以试着猜一猜作案手法再往下ovo】






6.

为什么起的杀念,什么时候起的,田柾国都不太记得了。但关于最近印象最深的,就是不久前,朴智旻被送到医院去那一次。

他们没怎么招惹过他,却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警告下去招惹朴智旻。而偏偏朴智旻是个好欺负,固执又隐忍的家伙,受苦受累除非自己问他,否则闭口不提。

从小一起长大,他受过的苦田柾国都知道。那些肮脏恶心的黑暗,他不能带他逃离,也不能删除那些记忆,他只对自己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好朴智旻,要保护一辈子。

不能食言。

他们之间没互相说过喜欢,也没在彼此耳厮鬓摩时说过爱。可红线牵于无形,爱也像是影子,捉不到的虚无,却驻扎在你脚底,疯狂滋生成长。

所以,他不报仇,他也要帮他报仇。

那天也确实是他蓄谋已久,凑巧有了时机。

他得知了余翔母亲在当天生日,得知了余翔会送一束母亲最喜欢的白色山茶作为礼物。于是他在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一切。

他趁着朴智旻午间静校时睡觉的时机,溜进实验室。他事先将氰化钾溶进水里,用试管借了自己配的吸热反应实验,直接冰冻的,那么小一点儿,再敲出来,用镊子一颗一颗放进山茶花蕊里。过程中失手不小心碰翻了装着紫色石蕊的瓶子,蹭上了袖口。于是他就料到,朴智旻一定会发现的。

那天余翔让他去跑腿他就想好了,提前揣了一小玻璃瓶子的盐酸放口袋里,过去之前将盐酸往花上一洒,递给余翔。

酸很快就与着氰化钾反应了,散出雾气。

田柾国向来对气味敏感,因此还在其中加了一些香味的山茶花瓣,让反应放出的苦艾味道渐变得清新芬芳。

看着恶心丑陋的人们在自己的脚边倒下,田柾国觉得……爽极了。

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朴智旻了。

逃走了一个,田柾国是知道的。他看着那抹仓皇的背影闪过教学楼角,他没有去追。

差一个,迟早都能解决的。

于是就在刚刚,那个傻帽家伙自己找上门儿来了,还顺便帮他敲昏了警察。

他举着自己递给余翔茶花束的照片,说要去告他,除非,他给封口费。

田柾国就把他杀了。

这个家伙菜得像弱鸡,他只是轻轻一踢就倒下了,然后割破他的手腕,将实验室里带出来的氰化钾粉末到在那伤口上。

很快就起作用了,那是剧毒啊。

然后再回到教室,等朴智旻回来。




7.

“别自责。”他揽过站在身边的人儿,轻轻拍拍他的背,声音一如既往清澈又温柔。

“可是……可是这么做,你怎么办啊……你会被抓走的……你怎么办啊……”朴智旻窝在他怀里,眼泪鼻涕糊在一起,全蹭在了田柾国胸前的衣服上,“你还没高考……还要读大学……你怎么办啊柾国……”

“我没事,我会有办法的。”田柾国低头亲吻他的头顶,安抚道,“我回去自首的,我还没有成年,你只要等我就好了。”

“为什么要杀人啊柾国……”他的手紧紧攥住眼前人的衣角,他觉得自己胸口闷死了,好难受,那种难受以他贫瘠的词汇形容不出,只是低低抽着气,“为什么……”

“……你讨厌我吗?”田柾国不答反问,“我杀人了,你讨厌我吗。”

讨厌?怎么会。

他只是,心疼。他不该为了自己做这种事情,他明明有前程似锦。

“要不……我去自首吧,我去顶替你。”朴智旻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爬起来,哭过的眼睛由眼角泛起红色,泪水挂在睫毛上,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傻啊,这个怎么能是说顶替就顶替的。”田柾国抬手将他的眼泪拂去了,“我后天就去,他们大概没那么快查到我。”

“我做这些不后悔,唯一后悔就是要缺席你几年时光,在这之前我就想好了,做完就去自首。所以智旻,你愿意等就等我,不愿意就早点找个好人家结婚生子,我不希望成为你的顾虑或累赘。”

我一意孤行,让双手沾染肮脏与污秽,只为能够让你平安,不再饱受欺害,幸福地活着。

朴智旻默了,攥着衣角的手收得更紧,他的心情怎样都静不下来,扑通扑通跳着,却感受不到血液流动的温度。这是怎么了呢,他要失去柾国一阵子了。

“我等你的,柾国。”他于是抬起头看着身边也在看着他的人,那双眼睛似乎每次与他对视都会染上柔,那双眼睛每次都让他心动,“不管多少年。”





8.

我走向你,是心之所向,哪怕泥泞沼泽,也毫不疑迟。

逆鳞渗骨我也爱你,作为地狱里唯一的救赎。残婘的念是腐朽朦胧中深沉的欲,罪恶似鸦的羽翼,黏糊在眼睑上,蒙蔽了眼睛,可心脏的跳动清晰由神经传来,守候你,在地平线处交汇的狂喜。

隐约里,你是否踩过荆棘丛生的荒地,拿着你最爱的山茶花束,轻踏芬芳,向我走来。





9.

叆叇云烟盖住初升的日,今天似乎是一个凉爽的好天气。

九月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秋风似乎是温柔缱绻的,卷起他的发,在空中散开又落下,他斜斜靠在路旁的银杏树上,呼吸每一寸空气中传来的花草香。

身后的铁门开了,“哐当”一声。

他转过去,来人穿着旧式的棒球外套,和有些洗白了的牛仔裤。

迎风,他走来,他跑去。

一下扑进去,鼻间是熟悉的淡淡香气。

脑袋上是他的手,温柔地揉了揉。

抬起眼在看他,多年却未变的容颜,永远浸染少年气的眸。

嘴角被微风勾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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